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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少初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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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少初遇

趙廷聞言有些詫異:“難道你們那邊的女人不能?”

“當然不能。只有奴隸和□□才可以這樣在大街上晃悠。有著良好出身, 又純潔優雅的淑女只會在家裏學習管家,等待長輩們舉辦的宴會。沒有長輩的陪同,也不該獨自出門。”一人果斷回答。

“可是人生下來是男是女又不能自己做主。”趙廷反駁:“憑此斷定這個人一輩子只能做什麽, 不能做什麽,本就是不公正的。”

他揚了揚下巴,示意幾個人看街對面結伴走過的一行少年人。

他們當中有男有女,年紀輕輕,有說有笑地走進一家書鋪:“出生時誰不是懵懂無知,說話也好, 做事也罷,都得靠自己後天下苦功學習。早在二十年前, 我們的陛下就在大越各城各村都建了學堂, 容許所有平民子弟進學。事實證明, 女孩也能讀書識字, 寫詩作文,也能精通騎射,上陣殺敵。如今我們大越有許多文臣武將, 都是女人, 她們的軍功政績, 不比男人差。既然如此,為何非要將她們拘在後宅,那小小天地間虛度一生?反過來男人也是一樣。”

他又示意眾人看向斜對面一家大排長龍的店鋪,笑著與他們解釋:“那是這東市最有名的一家甜點鋪,鋪子老板就是男人, 他做甜點的手藝萬中無一, 就連陛下都嘗過他做的糕點,每十天半月, 城中貴女們進宮伴駕,都要來這買他的糕點,一道送進宮去。”

趙廷繼續侃侃而談:“我們陛下曾說過一句話,人各有所長,世上沒有庸才,只有還沒找到熱愛或適合自己位置的人。不論是誰,要想不泯然於眾人,就該不斷嘗試,不斷尋找適合自己的方向,而非拘泥於身份,家世,只走前人走過的老路。”

但這些話並非所有人都能理解並接受,四個外邦人神色各異,有的眼神閃爍,似乎有些喜悅,還有人不以為然,或是一臉懵懂。

趙廷也不強求,總歸他說得這番話只是想在外人面前維護自己的民族,自己的國家。

他帶著幾個人進了書鋪,也沒有註意到不遠處悄無聲息地停了一輛馬車,他方才的一番話,都被馬車中的人盡數聽了去。

周致遠放下車簾,笑了一聲:“我說哪裏來的嘰裏呱啦,原是幾個外邦人,這頭發和眼睛的顏色看著不像大食人,不知是從哪來的。”

周瑾也收回視線,掩下心中莫名其妙的悸動,笑著回答:“是拂林話,比大食更遠的西邊。”

“你聽懂了?”周致遠驚奇。

“大伯父忘了,三年前我也隨父母去過大食,拂林與大越相隔萬裏,可是在大食卻是有不少四處走動的商人,他們也會拂林話,我學了一些。”

“那他們說得什麽?”

周瑾看著他,再度親昵地攬住他的肩膀,軟軟道:“大伯父,瑾兒想要一件東西。”

周致遠挑了下眉頭。

……

書鋪中,方才進來的一群少年人還在,他們嘻嘻哈哈地翻著話本區的書,將書鋪老板團團圍住,你一言我一語地追問自己喜歡的先生什麽時候再出大作。

趙廷帶著五個金發碧眼的異族人進門時,瞬間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
等發覺趙廷是這一行人的譯者後,當下便有大膽的少年圍了過來,好奇地提出諸多問題。

這正中趙廷下懷,他三言兩語便將麥可幾人的遭遇給描繪得一清二楚的同時,還深深打動了在場少年人柔軟的內心,讓他們都不由自主地對這四個可憐的外邦人產生了憐憫。

“你帶他們來此是為了賣掉他們的畫?什麽樣的畫,拿出來我看看。”一名衣著光鮮的少年脫口道。

趙廷示意麥可將畫拿出來,當著眾人的面將其打開,正是最早那副海上餘暉。

那濃烈的色彩與極為逼真的景象驚得在場諸人都是一楞。

“好漂亮。”一名少女忍不住驚呼,連忙問趙廷:“他們要價多少?”

趙廷不假思索:“五十貫。”

少女縮了下腦袋:“這麽貴?”

“你不懂,他們作畫最講究真實,只會讓確有其事的實物入畫。這幅海上餘暉,是他們海難之後,大難不死才見到的奇景,這幅畫作世上也僅此一副,再不會有第二張了,自然得貴一些。”

趙廷口若懸河,少女隱隱心動,但五十貫……她一個月的月錢也就五百錢。

無奈之下,她只能後退一步。

見她退出競爭,最早提出要看畫的少年便說:“我要了。”

少年解下腰間玉佩,丟到桌上:“我手上沒有帶那麽多現錢,拿著這塊玉佩,可到明月巷宋宅尋管家取錢。”

趙廷喜不自勝,卻不想將少年的意思轉述給麥可他們時,其中一位名叫達蒙的男人不滿地嘟囔:“這麽點錢都拿不出來?不會是看我們初來乍到,想騙我們吧?”

聽得趙廷無奈不已:“五十貫絕對不是小錢,一貫就是一千枚銅板,五十貫是足足五萬枚,他只是隨同窗來此閑逛,怎會帶如此之多現錢?”

達蒙聞言掰手算了半天,也沒算出個所以然來。

幸好作為領頭人的麥可還算明白,連連點頭。

趙廷拿過玉佩交到麥可手裏,那名少年則是接過那副畫作,拿在手上離得近了看,上頭紋路愈發真實,他也生出歡喜。

“仲生,恭喜啊。”同窗拱手道。

“運氣。下個月正好是我舅父生辰,本來還在頭疼他的生辰禮,這下好了,不用愁了。”

趙廷正想把握機會說點什麽,冷不丁身後傳來一道滿是訝異的男聲:“這就賣了?壞了,丫頭,咱們來晚了。”

眾人循聲望去,只見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頗有些遺憾地站在門口,他身後,一抹纖細身影緩緩而至。

少女身著碧綠色衣裙,長發同尋常人家的女郎一樣,簡單地挽了一半,只戴了一根純銀發簪。但少女極為精致的面孔,與周身飄逸出塵的氣質,卻讓所有人都覺得眼前一亮。

皎潔、清冷,如天上月。

“說明識貨的人多,也是好事。”少女淡淡地回答,漂亮的眼睛狀似無意地看向趙廷:“反正作畫人在此,這位小哥,要是我們想請這幾位遠客來府上作畫,不知他們是否願意?”

在她的註視下,趙廷有些局促,回頭磕磕絆絆地將少女意思轉述,引來麥可等人的歡呼。

“當然可以了,我們本來就想靠畫畫在長安城生存下去,攢路費回家。廷,快答應她,至於價格,你剛才說的那個就很不錯。”

“他們答應了。”

“好,那兩天之後,曲定坊周府,恭候諸位大駕。”

少女微笑著福身一禮,娉娉裊裊地離去,趙廷這才敢游離著目光,狀似無意地看了一眼,又一眼。

男子也跟著離開後,不大也不小的書鋪登時變得熱鬧起來。“曲定坊?那可是皇城腳下,寸土寸金的地方。她還說周府?她是哪位官家千金,這般年紀這等氣度,又有這般家世,咱們之前不可能沒見過呀。”

“等等,曲定坊周府?”

眾人面面相覷,這大越朝姓周的人家不少,住在長安城裏的也不少,可能夠住在曲定坊的周姓人家……

“哎呦!”一名少年面色激動:“我說怎麽看方才進來的那位大人眼熟,原來是周家當家人,昔年周相之子,如今的寧國公呀!”

“國公?”眾人先是被此人尊貴的身份嚇了一跳,等回過神來又反駁:“不可能,我見過周家姑娘,長得不是這樣。”

一名少女解釋:“你們又不是沒見過周蓮兒。”

兩名少年郎相視一眼:“可方才那位姑娘與寧國公長得分明很是相似。”

“難道是外室女?”

“周府一貫以家風清正出名,昔日周相何等身份,一輩子也只娶了那麽一位夫人,對她死心塌地,生下的兩個兒子也……”剛想說都不曾納妾娶小,卻忽地福至心靈:“誒,你們說,這位是不是周家那位二老爺的閨女?”

“這倒是有可能。”

二房嫡女也是嫡女,總比外室女好聽。

想到方才少女清冷孤傲如彎月般的獨特氣質,進退有度的言語,眾人打死都不肯相信,這樣的女孩,會是外室所出。

甭管眾人如何議論紛紛,趙廷收好了玉佩,與諸人見禮一番後,便拉著麥可一行人走出書鋪。

“運氣不錯。”他帶著人一邊往明月坊宋宅走去,打算趁天沒黑把錢要到手,趕緊去盤兩間房安置好這些人再說,畢竟等太陽落山,再要住店,可就是另外一個價了。“遇見貴人了,不但賣掉了畫,只要你們表現好,或許還能掙一筆大錢。”

他便走邊給麥可等人解釋剛才發生的一切。

那兩人的身份,周家在大越的地位。

“那太好了。”麥可聽完也很高興,貴族看上了他們的畫,還請他們去作畫,他們這是要一飛沖天了!

“廷,謝謝你!”

趙廷笑著說不用,拿人錢財當然要盡心辦事。

少年郎徑自在前面帶路,沒看到身後有人在暗悄悄使眼色。

很快到了宋府,老管家看到趙廷給出的玉佩之後,很幹脆就付了錢,都是現錢,分別裝在兩口木箱中。

趙廷親自點過確認無誤後,才把玉佩交了出去,又毫不客氣地使喚達蒙,讓他搬箱子。

好讓他知道知道,五十貫的重量。

卻不料後者突然打開拿出一貫錢來重重砸到他身上,惡狠狠地怒吼:“你算什麽東西,還敢使喚我?原來一貫錢這麽多,你動動嘴皮子就能拿走,就該偷著樂吧,還敢使喚起我來了?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滾?”

趙廷不說話了,靜靜地看了眼地上的一貫錢,又擡頭,沈著地看了會兒勃然大怒的達蒙,隨後目光掃過在場諸人。

“你們也是這樣想的?”

五人中體格最是高達強壯的弗朗西雙手抱胸往達蒙身邊走了兩步,絕對稱不上友善的目光毫不退縮地與趙廷對視。

麥可和傑瑞德沒有立即表態,不過臉上卻有兩分遲疑。

最後一位最靦腆話少,從始至終甚至連頭都沒擡過幾次的小個子艾瑞德,則是為這突然大變的氣氛,感到有些不知所措。

“我明白了。”趙廷點點頭,神色自若地彎腰撿起那一貫錢,貼身放好。“放心,你情我願才是買賣。明早市舶司再見,咱們去把契約正式作廢,以後橋歸橋路歸路,互不幹涉。”

他轉身就要走,卻被達蒙一把粗魯地抓住後頸拖了回來:“一天的錢你收了,但今天的活還沒結束,你必須給我們找到住的地方,把我們安置妥當。否則這一貫錢你也沒資格拿走!”

“達蒙,別這樣!”

麥可不得不阻止,他畢竟是團隊中的老大,達蒙給了他面子。

但麥可還是硬著頭皮問趙廷:“廷,我很抱歉,但達蒙說得也沒錯,我們確實需要你幫忙找個住的地方,就算今天最後一件事。”

趙廷眼中有風暴在醞釀,但轉過臉,又變得面無表情。“可以。”

曾經有說有笑的氣氛徹底消失,一行人沈默地跟著趙廷來到一間客棧外,趙廷問了句:“你們要誰和誰同住,還是一個人一間?”

詢問過房價以後,麥可立即表示,自己可以與艾瑞德、傑瑞德一起住,至於達蒙則可以和弗朗西一間房。

趙廷毫不廢話地定下兩間房。

當掌櫃與店小二帶著五人上樓時,趙廷冷聲提醒:“明天你們最好準時來市舶司,否則你們真的會很慘。”

話落不等達蒙再次暴起,他便轉身離去。

麥可攔住還要沖出門外去打人的達蒙:“夠了!”他怒吼一聲:“這裏不是咱們偉大的羅馬帝國,你腳下踩著的是人家的國土,你最好收斂點你的脾氣!”

突然爆發出來的暴虐氣勢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一楞。

適才還兇相畢露的達蒙也被震懾,乖乖地安分下來,正好店小二已經帶著他們來到了房間門口,怯怯地將鑰匙遞給他們之後,飛似的逃離了此處。

達蒙見狀不客氣地嘲笑:“看看這群膽小鬼,再看看他們單薄的身板,還有那群除了花錢什麽都不懂的貴族後代,我真不知道你在怕什麽。”

他走進房門,漫不經心地打量了一圈房中擺設,半是貪婪半是憎惡地摸了又摸鋪著的桌布,以及桌上的水壺茶盞,忍不住感嘆:“趙廷已經跟我們示範了如何賺錢,接下來只要不斷如法炮制,咱們再把籌到的錢全換成這些在他們眼裏不值錢的東西,裝上滿滿一船,不,兩船,三船。咱們這輩子都不用再冒險了。”

“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。”麥可卻說,他甚至嘆了一口氣:“我真不知道支持你趕走趙廷是對是錯。”

其他人不以為然的時候,趙廷頂著難看的臉色幾乎是小跑著離開了客棧,確保這些人沒追上來後,他才放慢腳步。

修長手掌落在胸口,那裏藏著適才賺到的一貫錢,趙廷神色黯然。

本以為是金主,做完這單就足夠母親再買一個月的藥,也能讓弟弟妹妹們不餓肚子,沒成想看著面善的居然都是白眼狼,橋都還沒過完就迫不及待要拆,吃相還如此難看。

不過……

趙廷目露兇光,這裏終究是大越。

不是他們這等外鄉客可以為所欲為的地方。

……

“回來了?”

金碧輝煌的宮殿裏。

搖椅上的鐘離婉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,漫不經心地問:“人進長安城了?”

“啟稟陛下,已然與寧國公匯合,如今更是安然無恙地到了國公府。”

“幹得不錯,下去休息罷。”

“謝陛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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